山景王四

卌九、最讨厌的人

五十、苏醒的怪物

木吉下场时，第三节已过半，比分是37:30。从首节末一分未得，落后18分，一路追赶到如今，这其中的艰辛，胜过以往的任何一场比赛，没有人比木吉更清楚这一点。

紫原敦不愧是最强的中锋，“奇迹的世代”中资质最高者。

他低头注视自己摊开的两只手，暗自感慨，刚才的比赛果然很开心啊，与他的交战，比预想中更难，也更过瘾。要是可以留在场上，和他比到最后一秒钟，那该有多好。

可惜腿伤一拖再拖，终究还是到了无论如何也熬不下去的地步。

这就是自己高中时期的最后一战了吧。见证这场告别赛的有丽子，日向，伊月，小金井，水户部，土田，火神，黑子，降旗，河原，福田——

还有紫原。

木吉远望着场上那个高大的身影，想把对方的样子永远印在心里。生活中单纯散漫，沉迷零食的他，球场上狂暴矫健，动如雷霆的他，明明心无城府，却从骨子里厌弃那些没有天分的人，一个眼神就能让他们万劫不复。

就是他这种毫无矫饰，天真又残酷的样子，如此地让人着迷。

如果告别前，能在他心里留下哪怕一点细微的波澜，也就毫无遗憾了。

他转过头，对身旁的丽子说道，“抱歉丽子，这是最后一次了，想拜托你一件事。”

诚凛场上少了木吉，损失几乎是毁灭性的。火神暂代他的位置，但无法像紫原一样防住整个三分区，而他本以为告破的“阳炎射篮”，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。

火神刚才就已经悟出，冰室的投篮之所以会给人“幻象”，是因为他在空中连续出手两次，第一次用假动作骗过防守方，再度投篮时便不会有失。

可即使知道了秘密，也很难完全防住他。因为如果对方起跳晚的话，冰室就会直接投篮——换而言之，冰室可以根据对手的动作，即时调整自己出手的时机，防不胜防。

要挡下冰室，唯一办法就是进入“圣殿领域”，用无上的神力来克制对手。可是话虽如此，要进圣域谈何容易，上回自己能够成功，是机缘巧合，这回，还能同样幸运吗？

火神不禁开始心浮气躁。进入圣域的愿望越是迫切，杂念越多，神识便越是会被推离“圣殿领域”，不得其门而入。

黑子在场上看出了火神君的打算。虽然对圣域所知甚少，但他下意识觉得，火神君这样下去，是永远也无法成功的。

他转过身，迎向独守在篮下的火神，“火神君。”

“什么事？”

“今晚，想在火神君家里过夜。”

“啊？！”火神一愣，随即压低声音，“现在不是讨论这种事的时候吧？”

黑子神情很无辜，“不是火神君说，要提前告诉你吗。”

“那也不是——”那也不是在比赛中途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啊。万一给学长们或者阳泉的人听了去，引起什么奇怪的误会，那可就糟糕透顶了。

黑子紧接着又说道，“还有，请火神君预留百分之五的力气，回家给我做奶昔。”

“知道了知道了！”火神没好气地瞪他，“你可真会差遣人！”

不过被黑子这么一搅和，转移了注意力，火神脑中不再一味纠缠在如何进入“圣殿领域”一事上。其实他心里很清楚，黑子这么做并非是他不分主次场合，而是用了最轻松有效的方式把自己从自我意识的困扰中解放出来。

如果他一本正经地过来说“别着急别紧张没事的”，只怕反而适得其反，让自己的思绪更乱了。

火神深吸了口气，伸手拍拍脸，重新振作起精神。还有不到五分钟了，说什么都要坚持到最后。不靠“圣殿领域”，不靠任何人，完全以自己的力量来赢下这一场比赛。

如果在这个时候自乱阵脚，犹豫不前，还算什么王牌！

日向见火神一下子冷静，比先前沉着了不少，摸着脑袋费解地问，“那小子怎么回事？”

黑子望着火神，微笑着说，“我们诚凛的光，已经处于最佳的状态了。”

阳泉一方也很快感觉到了火神的变化。他的动作果断而流畅，精神集中，攻防干脆利落，虽然己方比分领先，可不知为什么，总觉得背后正在不断地冒冷汗。

这就是诚凛10号，那个王牌的真正实力吗？

紫原再也按捺不下去。木吉退场后，他的心情就很不好——是与木吉在时迥异的另一种不好，他看诚凛的每一个人都不顺眼，小黑，还有火神，一个个都干劲十足，好像一点也没有意识到比赛只剩最后三分钟，而他们还落后十几分。

这帮人不会真以为，嘴上说几句什么热爱、努力之类的漂亮话，就能够反败为胜，打倒一切吧？篮球比赛只是天才们各显神通的舞台，平庸的人无论怎么苦苦挣扎，迟早都逃不了被淘汰的宿命，一直一直——都是这同样的结果啊！

“你们，都太烦人了！”紫原一脚迈出己方的三分区，伸手断下伊月的球，运球直奔诚凛半场。他的脚下隐约有隆隆的雷霆之声，像是已经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愤怒情绪。

诚凛众人一齐失色，“紫原居然主动出击？”

黑子知道紫原君平时基本上都是消极应战，很少直接参与进攻，但一旦被对手激怒，那么他就会完全显现出好战的一面，发动最猛烈的攻势，把对方碾压得体无完肤。最夸张的一次，紫原君曾经全场拿下了整整100分。

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哭，在这个时候，他们居然把这只怪物给唤醒了……

伊月丢球后连忙回身追赶，可是紫原腿长，脚程快，几步就把诚凛的防守队员甩开，他的面前，只剩下火神一个人。

“火神，让开！”

“开玩笑？！怎么可能！”

火神高高跳起，双手挡住紫原的单手扣篮，把球狠狠打到地上。紫原重心不稳，眼看就要往后跌跤，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拉住，免于当众摔倒在地的窘境。

“不要紧吧？”

等紫原看清来人，差点气晕过去，还不如摔一跤！他一把甩掉木吉的手，“你怎么又回来了？”

“嗯，我回来啦，不说一句‘欢迎回来’吗？”木吉被他这么粗暴地甩开，也不生气，脸上还是那副笃定的笑容。诚凛场上队员见他归来，无不喜笑颜开，就好像埋头苦战多时，终于又有了主心骨。

日向问，“木吉，你身体撑得住吗？”

“没事，没事。我拜托丽子帮我做了紧急处理，最后的一分钟，还是想和大家一起坚持到底啊。”

诚凛换人，木吉对紫原说道，“我想了又想，我们之间的较量不到最后一刻，总觉得不够圆满呀。”

“是吗。”紫原摘下手腕上的头绳，束住齐肩的散发，方才狂怒的神情收敛，显得出奇冷静，“那就放马过来吧，木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