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聂卫]骊骨 廿九、共生
廿九、共生
龙王不能在云梦山久留，早早告辞，临行时说他会在龙宫中静候消息，只待白龙归位，便前来引领其往冥界而去。
盖聂这几日跟随师父习练诸般变化的法门，颇有所成。此时的他早已非昔日那条懵懂无知的白龙，心中有了种种爱恨，也有了执着之念。他每天傍晚都会去湖畔，寻到那处葬有卫庄尸身的土坟，悄悄地对师弟说两句话，以作告慰。
他时常想道，从我们头一回见面时起，他的劫就如我的劫，他承受的苦痛，我也感同身受，我们两个的命数早已纠缠在一起，拆解不开。但愿重逢的时刻，彼此都如获新生。
匆匆数月过去，这日清晨，盖聂正在山头上凝神炼气，忽然一阵香风飘卷而来，他只觉得一阵困意袭上心头，眼前一花，手里长剑落地，旋即失去了意识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他睁开眼，四周围一片白蒙蒙的氤氲，充满仙灵气韵。他本能地想伸手撑住地面站起身来，一低头却只见锋利长爪，再上下打量自己，周身雪白鳞片，长长的身躯蜿蜒数十丈，没入一团团云雾之中。
“我回来了？”他寻思。
“不错，你回来了。”
他感应到熟悉的灵识，抬头一看，正是天帝。
天帝缓缓走近，面带赞许道，“你开启了灵识，果然与从前大不一样了。”
白龙默念心诀，摇身一变，仍旧是浅色劲装的鬼谷少年，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，“天帝陛下。”
“下界一趟，可有什么收获？”
“获益匪浅。”
“你这次护持骊龙有功，我会重重地赏赐你。”
盖聂犹豫片刻，问道，“天帝陛下，小庄——骊龙他，此时是在冥界么？”
天帝道，“不错，他灾难未满，仍须历练。”
“是……什么样的历练？”
“他初入地府，即大闹一场，意欲脱身，打伤了牛头马面，鬼卒无数。后为秦广王大法力镇住，如今锁在狱中。”
“地狱？”盖聂心中抽紧，小庄魂魄本就不全，如何能在地狱那样可怖的地方撑下去？“他，要待多久？”
“两百年。他会在地狱中炼化出魔骨，以魔龙的姿态重生。”
“这也是……成为万龙之首所要付出的代价么？”
“这不过是个开始。我昔年修持，历经不知几千万载，方得享此无极大道。这条骊龙出生至今也不到百岁，他的劫难，还远远未满。”天帝见盖聂欲言又止的神情，问道，“怎么？”
盖聂道，“恳请陛下赐旨，许我今后继续护他周全。如果可以，我希望能将他的劫难，分去一半。”
天帝一时沉吟不语，良久方道，“想不到你在人间短短二十载，竟已有了如此深刻的人情感悟，与骊龙的牵绊，更是出乎我的本意。唉，这或许是天意造化，你与骊龙彼此间的羁绊，也成就了你们的举世无双。”
他转身对盖聂道，“这样一来，我也不能不顺应天意而为。白龙，我许你凭自己的本事，入地府带骊龙离开，只是要用你两世的功德来换，你可愿意？”
盖聂眼睛一亮，“自然愿意！”
天帝正色敛容，缓缓道，“你本是上古龙神，得苍天庇佑，免于一切天灾劫难，今后，你们俩的命轨归为一脉，你将与骊龙生死与共，祸福相倚，他所历的劫，你也概无幸免。”
“能有这些，就是我的福气。”盖聂真心实意道，“陛下，多谢你。”
天帝道，“不必谢我。我刚才说了，去地府，得凭你自己的本事。切记：只能防御，不能杀生。如若不然，你非但救不了骊龙，自己也会因杀业太重，深陷地狱之中，再也无法脱身。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
“你如今在三十三重天，去往地狱尚有很长一段路。别忘了，两百年后，骊龙便将成魔，你的时间不多了。”天帝道，“那么，就先看你如何对付我的金甲神吧。”说罢，他的身影渐渐淡去，消弭不见。
盖聂望着云雾弥漫的前方，心道，小庄，你可千万要撑到我来接你的时候。他离了凌云河畔，来到一处高耸石柱前，他知道，此地就是三十三重天的大门。
果不其然，两名金甲神从石柱后闪出，向盖聂行礼道，“陛下有旨，请您暂居此地。”
盖聂道，“我要离开天界。”
金甲神道，“神君，请不要让我们为难。”
“我有要事，非走不可。”
两名金甲神对视一眼，道，“如此，只能得罪了！”两人亮出兵刃，一左一右抢攻上来。他二人深知以这位上古神君的无边法力，单凭他俩万难抵挡，便打了一个呼哨，其余八十六位金甲神须臾现身，将盖聂团团围住。
盖聂毫不畏缩，全身暗运灵气，一双肉掌左刺右挡，如刀，如剑，如盾，灵活翩飞，直教人眼花缭乱，列位金甲神举戟相架，竟是丝毫奈何他不得。但见金光裹着白光，整个三十三重天到处回荡金戈与呼喝声。
好在盖聂但求脱身，不求伤人，他身形敏捷，瞧准空隙突出重围，又在身后布下结界，拦住众人追击之路。
他心里惦记着师弟的安危，深知自己在天上多耽搁一日，小庄在地狱之中便须多受一年罪罚，索性恢复了白龙之身，长尾一甩，抖擞起精神，径直从三十三重天门前俯冲而下。
白龙身姿矫健，冲劲奇猛，其势有千钧之力，长身伴龙啸破空而来，众神兵神将猝不及防，一时都阻拦不住。
它顺势直下，耳旁风声如吼，龙鳞摩擦过清冷稀薄的清气，雪白鳞片边沿已经烧红，灼得浑身发烫。
冲过在九重天门时，忽有一位神将向他掷出一根长长的粗绳，喝道，“去！”
那长绳似生了眼睛一般，向着它飞来。白龙记得在人间时，师父曾对他师兄弟二人提起过此物，名唤捆龙索，法力再高明的神仙，一旦给这绳索沾了身，就再也挣脱不得。
他当时还问师父，既然叫捆龙索，那么能捆龙么？卫庄登时嗤之以鼻道，这世上哪有什么龙？
白龙思及卫庄，心中一震，无暇多作迟疑，在绳索即将触及它尾尖的一刹那，凌空一变，化作一位英朗少侠，闪身躲开绳索追踪，几步闯至那神将近前，徒手来抓他的护心甲。
那神将一惊，操纵捆龙索的口诀慢了一慢，已被盖聂寻着破绽，反过来收了他的法宝。
七重天上已聚了二三百名神将，手执明晃晃的刀枪斧戟，向他袭来。盖聂眼疾手快，夺下一人手里的短刀，挡下众神将的攻势，然而那刀不过是寻常之物，未满十个回合，便被斩作两截。盖聂暗暗叹气，没有称手的兵器，总是不大得劲。
正在他赤手空拳，奋力苦战之时，不远处有一把长剑穿过重围，向他身畔飞来，一个熟悉的声音以传音入密的法子悄悄钻入盖聂耳中，“聂儿，接着！”
盖聂大喜过望，稳稳接住，拔剑出鞘，尚未出招，剑身已寒光凛人，正是伴随他多年的神兵——渊虹剑。
手中有剑，心中有你，今生再无所惧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