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聂卫]乌金暖 第二章、养蛇日常
二、养蛇日常
小黑蛇从鸡蛋壳里脱身，满嘴蛋清，狠狠盯着盖聂，似乎对这名字嫌弃得不得了。盖聂觉得它好像翻了个白眼，苦于肚里墨水有限，委实想不出什么惊世之名，只好给自己打圆场，“你在我家做客，总要有个称呼才行的，况且这里除了我，也没有别人知道你叫小黑。”
小黑蛇权衡了一下，觉得眼前的少年待自己不坏，萍水相逢，非但救了自己性命，连过冬口粮都慷慨相让，决定给他这个面子，他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好了。
自此，小黑蛇便在盖聂的木屋里安了家。它打从一开始就没把自己当外人，屋里屋外翻了个遍，弄得盖聂隐私全无，什么也藏不住。它年纪轻，精力旺盛，整日在外面撒欢，到处乱爬，弄得浑身泥巴，回来就蹿到盖聂的脚盆里，翻着肚皮要他给自己洗澡。
赶上晴天，盖聂把衣物晾晒在屋前，可过不多时就见小黑蛇缠在晾衣竿上，把自己洗干净的衣物弄得乱七八糟。他琢磨着小黑喜欢这个，还特意去林子里削了一根竹竿，挂在房里给它攀爬，然而小黑蛇并不领情，它似乎已经玩腻了竹竿，重归那只鸡蛋篮子的怀抱，每次盖聂买了鸡蛋回来，它便会爬到鸡蛋上绕个圈，像是宣告所有权一般。
有小黑蛇作伴，盖聂比过去忙多了，要管吃管喝，要给它收拾烂摊子，还要陪它玩闹解闷。别人家都是养些牛羊牲畜，自己却养了条蛇，还当宝贝似的，盖聂自个儿也弄不明白。好在小黑虽然顽皮，但还不算全无良心，每日傍晚都在家门口等盖聂回来，一见他人影，便噌地蹿出，扑到少年身上，着实热络。
被一条蛇投怀送抱，盖聂起先还不大适应，但很快就习惯了，双手搂住它，轻抚光滑乌亮的蛇皮，主动跟它聊天，说自己今天打了多少猎物，可以换多少它爱吃的鸡蛋，还会问小黑有没有溜去哪里淘气。盖聂本不是个健谈的人，然而对着小黑蛇不知不觉地就会多说几句，尽管小黑从不回答，他也觉得满足。
晚上做饭的时候，小黑蛇常会缠在他腰上，探头探脑地张望，有时沿着胳膊一路爬上去，对着他的脖子呵痒。盖聂知道它犯馋，便默契地用刀子割下一小块手上正在拾掇的生肉，递到它跟前，“尝尝？”小黑蛇迅捷地伸头将肉块一口吞下。
小黑蛇食量很大，最初只能吃一只鸡蛋，到后来一顿能吃一整只兔子，还动不动要加餐。它的个头也相应长得飞快，盖聂每两个月给它量一次身长，量到第三次，已经有两尺八寸，是一条相当威风的大蛇了。只是盖聂不好意思让它改名叫“大黑”，在他眼里，小黑一直很乖，长大后也还是和幼时一样依恋自己。
有天早上盖聂准备出门，见小黑缠住了自己的箭筒，他以为对方又是同自己开玩笑，便说道，“我该上山去了，小黑，你把箭筒放好。”
小黑伸着信子往屋外示意，眼神很是向往。盖聂问，“你是……想和我一块儿出去打猎？”黑蛇点点头。盖聂又道，“打猎是正事，只怕我没有工夫陪你。”黑蛇张嘴咬住盖聂的衣袖，坚持要与之同行。
盖聂没办法，便仔细叮嘱它，“那你待会跟紧我，林子太大，走散了可不容易找。”黑蛇这才高兴，脑袋点了两点，表示答应。
盖聂常去的树林在后山，枝繁草盛，又有清溪潺潺，横亘其间，颇多山鸡野兔，偶尔还能逮着獐子。黑蛇显得很兴奋，蹿到盖聂身上，尾巴伸进箭筒里直晃，把那十来支箭搅得哗哗地。盖聂觉得自己背后仿佛拴了个铃铛，一靠近猎物就响个不停。
他反手拍拍箭筒，“你这样不行，把它们都吓跑了。”
黑蛇伸出凉嗖嗖的舌头舔他的脖子，意思问他那应该怎么办。
盖聂说道，“你不要动，我们得先瞧准猎物，慢慢靠近，不要惊动它。”
黑蛇口中发出滋滋的声音，示意自己听明白了。随后果然安分地在盖聂身旁潜行，悄无声息。
盖聂颇感欣慰，觉得小黑还是很明事理的，等会儿不妨多分它一些肉做奖励。他穿过林子，往沿着溪水方向往前，这附近的群兽出没他都了如指掌，知道它们素爱来此处饮水。果然远远望见一群野兔子在溪边吃草玩耍，盖聂放缓脚步，猫腰掩藏在山石后头，搭弓挽箭，瞄准其中一只大兔。
哪知在这个时候，身畔黑蛇骤然蹿出，身姿敏捷，几下便至兔群跟前。盖聂在后头连叫“小黑，小黑”，蛇儿充耳不闻，一味穷追猛赶。兔子们慌得到处逃窜，四足发力蹦跃求生，却怎么也快不过矫如游龙的灵蛇。黑蛇轻易逮上一只兔子，身躯紧紧缠住对方，张开嘴，露出一口锋利的尖牙。
待盖聂追来，黑蛇乖巧地盘在地上，上身挺得笔直，邀功似的昂着头。盖聂上前察看：旁边那倒地的兔子喉管被咬破，已然毙命；再看自家小黑，满嘴鲜血，神情却很愉悦，像是等着自己的夸赞。
盖聂头回见到小黑蛇如此“野性”的一面，不由自主地握紧手里叉柄，一颗心揪紧了。小黑蛇见他没什么热情的反应，便主动游到他跟前，不满地咬他的裤管。自己这么卖力地帮他打野味，晚上总能开开荤吧。
盖聂蹲下身，犹豫了一下，伸手摸了摸小黑蛇的脑袋，给它抹去嘴角血迹。他说不出心里头什么滋味，眼前这条蛇似乎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会蹭自己手心撒娇的好朋友，而是一名嗜血好杀的狩猎者。
与蛇儿朝夕相处，他几乎忘了它生于山林，再怎么聪慧通人性，始终是彻头彻尾的野兽。蛇喜食肉，杀生是所有蛇类的天性。他从前遇到过的野蛇无一不是狡猾狠辣的猎手，即便面对体形远超自己的的猎物，也能轻易搏杀，当作盘中餐。
会不会有一天，自己也成为小黑肚子里的美餐呢？
黑蛇无辜地望着盖聂，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怪怪的，一副心绪不宁的样子。
盖聂觉得这时候的黑蛇又是他认识的“小黑”了，没有歹念，没有杀心。他小心翼翼地问，“你喜欢捕猎吗？”
